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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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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偌大的茶水間這次竟正好只有我一個人。

眼見事態緊迫, 喊人恐怕也會來不及或者徒增麻煩。我迅速反應過來,給艱難糊窗的奇怪小鬼比了個堅持住的口型(隔音效果是從外面根本聽不見裏面的動靜)與大概手勢,便放下水杯, 趕往樓下。

茶水間的落地窗全封閉, 是不能打開的,定期由工人吊在半空清洗外層玻璃。我於是只能立刻決定跑回四樓。

與那個方位縱向正對著的是一間會議室, 好巧不巧,又剛好沒人。

我飛快推開窗戶, 風頓時爭先恐後地湧起對流, 呼啦啦地刮。扶在窗沿探出半個身子,向上張望, 果不其然還能瞥見頭盔小孩打顫的小身影。

“小朋友, 你——”

我正要喊他, 後者卻已然哆哆嗦嗦得撐不住, 腳忽一打滑。我驟然精神繃緊,伸出雙臂,“小心!”

“嗚啊啊!本大爺豈能開局就慘敗!不行,不可以,可惡的異世界!該死的威爾帝和鐵帽子那個大騙子!還有裏包恩!哇呀——你們都給我記住……嗯, 誒?”

機車服小鬼扯著嗓子,對著天空吱哇亂罵了一頓後, 似乎才遲鈍地意識到自己沒有從五樓自由落體、重重摔落。

他瞬時僵硬地收斂起來, 直楞楞地躺在我的臂彎裏。

因為幾乎半個人都趴出窗外,即使成功接到小孩(他真的挺重的),我也相當於攔腰垂掛在窗沿:費了點兒勁才使上腰腹的力氣, 把自己支棱起身,順帶把孩子撈回會議室。

關上窗戶, 對流的風聲總算不在耳邊獵獵作響。

無人的會議室重返平靜。

我保持鎮定,暗暗松了口氣,卻仍心有餘悸地低了低頭。一身緊身皮衣的小豆丁也隔著厚重的頭盔仰起頭看向我。

“你還好嗎?”我姑且先問。

聽到他指天大罵的內容的剎那,我就大致了解了這個小鬼是從何而來。

知道這是異世界、認識那位科學家和裏包恩——這家夥短短幾句話就把自己的身份抖了個幹凈;加上他小不點的形象,對其身份有個接近的猜測倒也容易。

頭盔小孩呆了呆。

他好像沈浸於焦急的情緒,縱然已經安穩地窩在我懷裏,也還是語速匆匆道:“還好……不對!其其其實就算你沒救我,我史卡魯大人也不會有事的!”

我頗為費解地挑了一下眉毛。

“你是想說你很厲害是麽。”

自稱史卡魯的小孩霎時自豪地拔高了嗓音:“沒錯!可不要小瞧本大爺!”

我覺得他不難理解,只是可能有點難以溝通。

想了想,我於是也懶得廢話,直接開口發問。

“你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五樓玻璃上?”

史卡魯:“哼,都是因為威爾帝那家夥,為了和後輩的科學家較勁,傳送裝置都沒研究好就拿我當試驗品,氣死我了!等我回去了一定要他好看……啊!反正你們這些異世界人根本不會懂!”

我:“就你一個人來嗎?”

史卡魯:“當然是本大爺一個就夠了!”

我:“你是來做什麽的?”

史卡魯:“這個嘛……等等,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啊!”

我沒什麽表情,卻也算平和地看了他兩眼。心裏差不多有了個底。

挾恩圖報應該起不了多大作用。而會派這種類型的小孩過來,想必委托的也不是什麽很重要的事情,除非他的個別能力足夠值得托付。既然如此,我也不對此抱有多少好奇心。

該知道的總會知道,與我無關的事情也始終和我不相幹。

一手托著小不點,另一只手掏出手機。我瞄一眼時間,早就到了摸魚該結束的時候,早上的工作還差一些需要收尾。

“行,”我秉持著送佛送到西的良好原則,語氣如常道,“那我送你出公司。最近安保抓得嚴,你要是一個人溜出去被逮到,還找不到家長,應該會被當成走失的小朋友送去派出所。”

“什麽?什麽?”頭盔小鬼一聽又慌了,“不可以!”

“我知道你不想,所以我說由我送你出去。”

“不是!我在這個危險的異世界沒有認識的人……”史卡魯叫道,繼而似乎想到什麽,張皇地誠實補充,“算是有認識的,但我還不知道他在哪!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還真是什麽準備都沒做就來了啊。我默默吐槽。

至於他認識的人大概率是指裏包恩。聽剛才隔空放狠話的口吻也像是老熟人,有什麽事讓他倆自己會晤交流就好了。

我掂量清楚,看著他道:“你沒有急事的話,倒是可以等我下班,我再帶你一起走。”

史卡魯立刻高興起來。

這小家夥一點也不會藏著掖著,甚至情緒外放到我仿佛都能瞧見他頭盔上冒出的小花,一朵朵興高采烈地發揚著,“真的嗎?”

然而我還沒點頭,他又緊接著產生不必要的警惕。

“你,不對,你不會是威爾帝安排來暗算我的異世界臥底吧!”史卡魯略為緊張地捏起他小小的拳頭,“不過這些伎倆對本大爺來說是沒用的,沒用的哦!”

“……”好麻煩的人。

“如果我是臥底,剛才就不會接住你。”

我簡單解釋,再看了一眼時間,“我要回工位了。”

不然待會兒高木又要啰嗦半天。

說完,我彎腰把小孩放到地上。史卡魯兩腳落地,見我要走,又連忙撲上來抱住了我的小腿:“等一下,那我呢?”

我被迫停下腳步,低頭看了一眼這團深紫色的腿部掛件。

“你是相信我,”我憑借僅剩的耐心說,“還是依然覺得我是你的敵人?”

也許是我沒空陪他胡鬧、再被糾纏就要友善值告罄的態度太過明顯,驚醒了史卡魯內心沈睡的機敏,他扒拉著我的褲腿,毫不猶豫接道:

“我相信你!”

“嗯,我是友寄新奈,叫我友寄就行。”

我蹲下,史卡魯也隨之松開了我的腿,匆忙地在原地站了個筆挺的軍姿。我公事公辦地與他平視。

“如你所見,我目前就在這家公司就職。如果你想要等我下班後跟我走,這一天裏我需要你保持安靜,不能打擾我的工作和辦公室秩序;而我會幫你找借口,讓你待在公司裏,中午可以帶你去食堂或者便利店吃飯。可以嗎?”

史卡魯如同一個被老師罰站的學生,梗著脖子回道:“是!”

“我不喜歡麻煩,更不喜歡有人添麻煩添到我頭上還要我來解決。”

我看著他隱隱冒冷汗的頭盔,頓了頓,還是明確表態,“所以你要是在這裏闖禍,我會很生氣。只要你接受、願意承擔這一點的後果,那麽今天請多指教。”

話音剛落,我便向他伸出手示意。

史卡魯這時倒是相當上道,直接兩手握上來。孩童的手特別小。我忽然有點懷念嬰兒時期的裏包恩了。

“請、請多指教,友寄大姐頭!你既然救了我,我也一定會記住這個人情的!交給我吧!”他頗顯焦慮又口吻豪氣地說。

我:“不用喊我大姐頭。”這什麽黑-道稱呼啊。

史卡魯:“是!大姐頭!”

我:“沒時間了,走。”

史卡魯:“好的!”

至於他之後像是大夢初醒似的自言自語說“可惡本大爺怎麽會聽異世界人的指揮”之類的話,都被我當作耳旁風。

我照舊向同事解釋:親戚家的孩子在家太寂寞,不知道怎麽跑了進來,我不會讓他幹擾各位辦公所以還請多加關照。然後在大家表示理解之下,給史卡魯搬了個小板凳來,靠在我工位旁坐著。

無論這小鬼怎麽如坐針氈,我都心無旁騖地先搞定了半日的工作,劈裏啪啦打字回了幾封郵件。

只在中途倒水時順便給史卡魯拿了一個小紙杯。

他真就不敢動彈地坐在板凳上,可能是對異世界的環境感到不自在。但又因為辦公室社畜半死不活地打工的氣氛過於平民化,還帶著某種燃燒生命的詼諧感,那小小的身板慢慢也放松了些。

史卡魯自己偷偷摸摸把頭盔摘了下來,捧著我給他裝的溫水一飲而盡。

我發現他居然還做了個性的朋克發型,一張幼稚的小臉上化著濃妝:斷眉,紫煙熏,戴唇釘,臉上貼著幾張白色創口貼。

……小孩的皮膚真的沒問題嗎!

不過我也不多問。午休的時候,我帶他去便利店買了加熱便當回去吃(雖然平日裏中午時不時會和裏包恩一起搭飯,但今天他受邀去黑田龍家玩了)——我吃得不緊不慢,史卡魯則吭哧吭哧地進行光盤行動。

到底還是個小朋友,他吃完就困了。

我表示他可以睡一覺,史卡魯卻維護著不知哪裏來的不具名的自尊心,非要堅守崗位。於是我自己趴在工位上小憩了片刻。

結果,下午我對著電腦奮戰到一半,腿邊就耷拉來一個頭盔腦袋。

史卡魯困得像小雞啄米似的,頭一點又一點。

讓他就這麽呆坐在板凳上犯困實在不太人道。我把他抱到腿上,男孩立馬腦袋一歪,身子一軟,半躺在我懷裏呼呼大睡。

有的同事偶爾路過瞅到,都忍不住露出善意的微笑。

下午便在一如既往的打字聲、不時響鈴的電話聲與交談聲中過去。我線上跟進了一下項目和其它部門對接的進度,斜陽就已然西下,面頰鮮艷,紅彤彤地沈在山頭。

比起夏季,天暗得更快了些許。

我不打算加班,訂完資料夾進文件夾裏,與其餘抱有同樣目的的同事一齊收拾收拾準備收工。

史卡魯比我想象中省心得多——因為不知是穿梭世界太消耗精力,還是坐辦公室太催眠,他直接倒頭睡了快兩個小時。

我的腿都麻了。

給他調整睡姿好幾次也沒醒,哪怕正逢下班時刻,這家夥照樣絲毫沒有要蘇醒的跡象。

我只好讓他靠在我肩膀前,單手抱著小孩,另一手拎起電腦包。接著在同事們敬佩的目光中快步坐電梯下樓。

天殺的,明明這輩子一個孩子都不想生,帶小孩的經驗倒是與日俱增。

我腹誹著,與以往一樣從停車場後門繞出來。

天色愈發暗沈。它逐步吞吃著絢爛的晚霞,連街邊的路燈也更早地被點亮,昏昏朦朦地等待著即將來臨的月夜。

我看見候在路口的裏包恩時,最後一抹餘暉俯映在他身側。

這位穿戴齊整的小紳士微微頷首,好整以暇地註視著我拖著疲憊的步伐向他走來。旋即,他似乎很快地瞥了一眼我懷裏的頭盔小鬼:後者正靠著我的頸窩,在睡夢中無意識地摟住了我的脖子,睡得非常香。

裏包恩臉上漠無表情。

我好像有點久沒看見他這副神態了,甚至嘴角都顯而易見地沈下了一些。

“這家夥怎麽在這裏?”他低聲問。

“我早上在茶水間摸魚,一轉頭就看到他趴在玻璃上。”

我簡略說明了一下,正打算咨詢他倆具體是什麽關系,畢竟從史卡魯的語氣來看應該和他有不淺的交情;可話未落地,裏包恩就徑自伸出了手。

殺手二話不說,毫不留情地握著史卡魯的頭盔,把人從我臂彎裏撕了下來。

史卡魯驚醒:“……嗷?”

我:“……”

下一秒,來不及驚慌失措的史卡魯只發出一聲被掐著脖子的鴨那般的短促悲鳴,便被裏包恩熟練且冷酷地拋到半空。

“砰!”

夜幕亟待降臨。

裏包恩伸臂高舉的手裏憑空冒出一把漆黑的手槍,連瞄準的功夫都沒花,無縫銜接地以一發子彈送史卡魯飛往遙遠的天際追日落。

瞬間發熱的槍管在傍晚微涼的風中隱隱飄出一縷細煙。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輕車熟路,心狠手辣,堪稱非同凡響。

我無力吐槽到近乎面癱。反應過來時,那個辛辛苦苦穿越而來的天外來客已然又化作遙不可及的流星,不知道飛向了哪裏。

只能在平靜的空氣裏感覺到似乎有一聲殘留的、於事無補的“裏包恩前輩怎麽在這饒我一命啊啊啊”被遺忘在角落。

我看向裏包恩。

面色如常的保鏢拿槍口頂了頂帽檐,側身轉向我,還算是心情不錯地露出一個微笑。

“剛才好像失手打掉了什麽礙事的東西啊。”

“不,是人吧。”我吐槽,順帶哲學發問,“雖然他應該沒死,但他真的不會死嗎?”

裏包恩:“誰?”

我:“不許裝傻。”

裏包恩:“我只是在履行保鏢的職責。”

我:“根本是在報私仇而已吧!”

裏包恩:“誰的仇?”

我熟稔地無視並跳過話題,拿起手機。

“你晚上想吃什麽?”

“我要吃披薩。”

“好的,點外賣吧。”

街店的霓虹燈招牌也流光溢彩地亮起。我邊走路,邊捧著手機點開外送軟件。手裏的電腦包則交給了裏包恩提。“冰淇淋吃嗎?”

“不吃。”

“那我自己吃。”沒品的意大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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